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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言九鼎(1 / 2)

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言九鼎

? 菩萨哥和萧浞卜面对面坐在外帐一张餐桌旁。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,远处传来大福河的阵阵夜涛和猫头鹰的咕咕叫声。从窗户向外望去,星月灿烂,从树梢洒下银辉。内帐里,皇帝已经被喂过精心特制的晚膳,喝了汤药,在锦瑟等宫女服侍下睡了。大帐门外是菩萨哥的心腹侍卫。院子里有一排小帐,御医们在里面休息候命,王继恩也住了其中一间。这位御帐主管大太监今晚几次跑过来要看看皇上,都被皇后命人劝走了。菩萨哥往弟弟的盘子里夹了一大块烤肥羊,道:

“吃饱了快回去吧,你虽是本宫的亲弟弟,也不能随便在宫中过夜。”

浞卜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,拧开盖子,一股酒香飘出,他对着嘴嘬了一大口,将一块油亮焦红的肉投入口中,嘴角淌出油汁。

“皇上病着,你还有心思喝酒。里屋都闻见酒气了。”

“今天累坏了,解解乏,这里不喝回去也得喝两口,不然我睡不着。”

“呸,别找借口了。”

浞卜几口就把一小瓶酒全都倒进肚子里,砸吧着嘴意犹未尽,看看皇后,不敢再命人去要。酒是最烈的辽东烧刀子,很快就上了头。浞卜捂着嘴,打了个闷闷的酒咯,话匣子就关不住了,伸出一只手翘起大拇指:

“姐,你是这个。现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。”

菩萨哥看看内帐又看看窗外,竖起两道细眉:

“闭嘴!叫你别喝,灌了点马尿就胡说八道,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!”

“干嘛凶巴巴的,皇上早睡着了。这帐大,咱们小声说话谁也听不见。我憋了一天,你得让我说出来,不然对不起姐姐。姐,你是聪明人,皇帝靠不住,太子更靠不住,咱们只有靠自己。这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,机不可失时不再来。”

“你说什么,我不懂。告诉你,我守在这里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占了先机,皇上要是能好,我塑金佛还愿,要是不好,不能让别人编造遗诏。”

“姐,你就我一个弟弟,跟我用得着斗心眼吗?我刚才一直琢磨,事不宜迟,夜长梦多,今晚就发遗诏。命太子即位,皇后摄政。”

菩萨哥手一哆嗦,当啷一声银筷掉到盘子上。她伸手到对面,啪地打了弟弟一个嘴巴:

“醒醒吧你,快滚!别让我见到你。”

萧浞卜摸摸脸,嘻嘻笑道:

“姐,你让我把话说完我就滚。太子是姐的养子,是元妃亲儿,皇上不用我却用萧孝穆,不但用萧孝穆还用萧孝先、萧孝忠,现在元妃的势力其实比你大。将来皇上不在了,谁压得住她。你和她已经闹翻,将来必是你死我活。必须用皇帝遗诏今晚突袭杀了萧孝先和萧孝忠,拘押元妃,解除萧孝穆兵权命他回朝。这事有我、萧匹敌和萧普古来做。太子要是孝顺就让他做皇帝,要是不孝,就在皇子中另选贤明。这事要快,晚了就来不及了。”

“滚,把你的嘴闭上,快滚!”

菩萨哥走过来抓起弟弟的领口把他往外搡,萧浞卜喷出满嘴酒气说道:

“姐,你真的以为能等到皇上的遗嘱让你当太后吗?当断不断,你会后悔的!”

见菩萨哥不理他,萧浞卜气得一跺着脚走了。

看着帐门啪嗒一声落下,菩萨哥心里翻腾起来。她走进内帐,守在床边的瑶琴和几个小宫女赶紧站起来,菩萨哥摆摆手让她们不要出声,全都出去。她坐到床边,那个从前的九五之尊就在自己的身旁,像一个任人摆布的襁褓婴儿般无助。他好像睡着了,嘴角淌下一滴口水。菩萨哥掏出丝帕替他擦掉,手指触摸着他皱纹密布的脸,又向下滑倒皮肉松弛的下巴和脖颈,现在只要轻轻一按,萧浞卜的话就可以实现了,甚至连这都不用,只要一张沾水的湿纸,一点痕迹都留不下。他会醒来,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弄死。然自己不是萧浞卜,对萧浞卜来说,这个男人只是一块绊脚石,而对于自己来说,他是三十七年的丈夫,深爱一生的人。尽管他有后宫佳丽三千,自己也红杏出墙,但改变不了一辈子风雨同舟的感情。

菩萨哥回到自己的床上和衣睡去。梦中皇帝把权杖交到自己手上,自己和宗真坐在高高的丹墀之上,嫔妃们包括元妃和所有的大臣都跪在地上山呼朝贺。

第二天一早,萧普古、张俭、萧孝先带着太子前来请安。张俭发现,周围的殿前司士兵比昨晚又增加了。萧孝忠等朝中重臣也陆续来了。等到辰时初刻,皇后命瑶琴领太子进去。其他人都继续在院子里面等候。张俭已经站了足足一个时辰,只觉得两腿发酸,腰背疼痛。忽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口,萧普古的下巴扬了扬,张俭望去,见一个小帐门口露出半张白皙的脸,他立即朝那里走去。一个士兵跑到帐门口施了一礼恭敬道:

“韩王,皇后有命,前来探视的大臣只能呆在院子里,不能到处走动。”

“二秃子,韩王比你爷爷年纪都大,站了一个时辰了,咱让他进来坐坐不行吗?你去叫都点检来,我跟他解释。”

二秃子挠了挠后脑勺:

“王公公、韩王,你们都是贵人,咱怎么敢拦,不过有事公公要担着。”

王继恩把张俭让进帐中,摇头叹道:

“韩王您瞧,这都成什么了,奴才这个御帐主管和韩王说句话跟做贼似的。”

“王公公,快说说皇上怎么样了。”

“韩王,奴才就是要说这个。昨天夜里,奴才偷偷摸进太医使老胡的帐里,摸着黑听他说了几句。他说皇上这次发病不是普通中风,大概是脑袋里面血管崩了,现在是弥留,没有几天了。”

“啊!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”

“开始不知道,后来才发现。御医们在尽力抢救,可只怕是回天无力。皇后下了严令,皇上的病情是最高机密,谁要是说出去,诛灭九族。胡医使也是被奴才软硬兼施逼得无奈才说的。再三叮嘱不许透露出去一个字。”

“皇后想干什么?”

“奴才也担心这个,他说皇后让他们尽力抢救,倒没有别的。奴才想,皇后不会做什么,也没有必要了,她不过是想要抢先拿到遗旨或造一个遗旨而已。”

“王公公,皇上没有白宠你。你还要想办法随时了解皇上的病情。告诉胡医使,必须全力救治,谁要是敢做没良心的事,上天有眼,必有报应。”

“好,奴才就是想让韩王心里有数,现在皇上可以依靠的只有韩王你一个人了。”

“你放心。我出去了,皇上随时可能召我进去。”

张俭刚刚回到院子里,瑶琴就送太子出来了。人们以为下面应该轮到王公大臣们觐见了,却听瑶琴说道:

“皇后教旨:皇上生病需要安静,爱卿们在院子里等着既搅扰皇上又累着自己,从今天起,都到北枢密院公用帐中等候消息,这里每天都会派人去公布皇帝病情。各位这就请过去吧,别在这里聚着了。”

这话听着合情合理,众人只好往外走。张俭一把拉住太子的手问道:

“你看到皇上怎么样了?”

宗真眼泪又涌了出来:

“比昨天更不好了,开始盯着我看,后来累了,就闭上了眼睛。”

“太子对皇上说了什么?”

“我向父皇问安,别的没说。但是我握着父皇的手,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‘木’字,不知道他懂了没有。”

张俭深深地吸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手背:

“好聪明的太子。”

接连两天都在焦灼不安中过去。到了第四天早上,一夜没有睡着的张俭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又掰着指头算了起来。两天前的傍晚,他借着监督庆陵日夜赶工带一队亲兵出营,其实是送老管家张燕的儿子张勇出发送信,这是一个靠得住的自己人,让他带了十个年轻精壮的卫兵,配备了三十匹最好的快马。九百里行程,第二天天黑之前就应该到了。以萧孝穆的精明,必能明白事情的急迫,会以最快速度赶来。最晚昨天凌晨就会出发,现在已经一天一夜,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动静?张勇会不会出意外,萧孝穆肯不肯来?如果萧孝穆来不了,是看着皇后把持皇位更迭,还是采取别的行动?自己还能做些什么?老头沉思着听任仆役们帮他穿好官袍,扶上官轿,朝着北枢密院走去。

辰时,一名宫闱司的内侍准时出现在公用大帐,拿着一张绢纸,对王公大臣们念道:

“皇上圣体尚安,昨天中午用了半碗红参燕窝银耳粥,晚上用了半碗肉羹银丝面,夜里睡了三个时辰,醒来两次,今天早上用了几口奶茶,按时服用汤药,夜间时有昏迷,呕吐了两次。御医们正在调整药方尽力救治。”

人们议论纷纷,张俭觉得不大好,虽然报告都是官样文章,可是听得出病情加重,今天出现了呕吐的字眼,看来皇后在做铺垫呢。那名内侍匆匆离开,前后左右有好几名卫士护着,谁也靠不过去。

“韩王,怎么办?”

张俭抬头看见萧普古的眼睛。

“皇帝病情听起来加重了,咱们去御帐请求觐见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韩王,韩王,不好了。”

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进了大帐,目光搜寻一阵,朝这边跑了过来,张俭一看,是元妃跟前的宫女春草。

“出了什么事?”

“元妃娘娘和皇后打起来了。”

“又打起来了?快走,边走边说,怎么回事。”

张俭坐了了轿子,春草在旁边跑着回话。萧普古骑马,萧孝忠和好多大臣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,纷纷骑马跟在后面。

“元妃娘娘求见皇上,皇后不让进,元妃不走,跪在院子里面大哭。皇后命人拖娘娘出去,娘娘拿出刀子不让人靠近,皇后出来了,命殿前司的士兵上,娘娘扑过去要和皇后拼命。她哪打得过那帮丘八,快点,晚了娘娘就没命了。”

“太子呢?太子在吗?”

“在,太子在内帐,二舅爷在院子里等。可是当兵的人多势众,丘八们只听皇后的!”

自从一年前为了萧孝先打了一架,元妃和皇后早已水火不容,只是有皇上镇着,暂时偃旗息鼓。这次元妃真的急了,一旦皇帝驾崩,遗旨出自皇后之手,她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,所以跑来拼命了。张俭想着,连连跺脚,催促轿子加快。北院离御帐不远,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。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,元妃被扭住双臂按倒在地上,她不顾帐中的病人能够听得见,放声大骂:

“萧菩萨哥,你想偷偷把皇上害死,编造遗旨害人吗?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让大臣和嫔妃们见皇上?秽乱后宫的**!谋权窃国的坏蛋!”

菩萨哥气得浑身哆嗦:

“大逆不道的贱人!皇上病危,你在这里闹,把皇上气着了,你死十次都不够!浞卜,你带人把她押到宫闱司,等候本宫发落。堵住她的嘴,没听见吗!”

几个士兵顺手拔起一把草塞进披头散发额头淌血的元妃嘴里。张俭趁着院子里乱作一团,迈开两条老腿几步跨进帐中,门口的卫兵想要拦他,被紧随其后的萧普古挡开。张俭走进后帐,帐中弥漫着草药味和病人特有的臭味,皇帝在床上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,宗真坐在床边,握着皇帝的一只手,脸上淌着泪水。